這是我第一次不想過聖誕節。
那天走到醫院門口，
發現轉角的籠子裡不見小灰的身影，
我馬上就懂了。
默默地走到醫院外頭，
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著曾經試圖挽救小灰，
現在卻空蕩蕩的冰冷鐵籠及點滴；
街上到處都裝飾著將臨圈和聖誕紅，
我在人來人往的路邊開始掉淚。
小灰是一隻流浪貓，這是我擅自取的暱稱。
大約一、兩個月前被人送進醫院，
身體還算健康，只是有許多小小的傷口，
應該是跟其他流浪貓打架的結果。
小灰對人很黏很諂媚，
看到人會發出非常細柔的叫聲撒嬌，
雖是流浪貓卻長得很大隻也很胖，
並且有張可愛的臉蛋和圓圓的眼睛，
搭配一身灰色的美麗細毛，
我第一次見到就愛上牠。
牠是隻可愛的胖胖貓。
我並不是每隻可愛的貓都會想帶回家。
那些美麗的、可愛的健康的貓咪們天天都看得到，
各種種類都有。
醫院裡聽到過太多可憐的溫馨的憤怒的故事，
我們還有一隻癱瘓的小橘要照顧，
根本不可能再多一隻，
更何況看起來小灰即使流浪也混得很好。
我也不是個善心人士，除了家裡的貓，
實在沒有多餘心力了。
幫癱瘓貓小紅豆找主人是自我滿足，
每天去摸摸為了安全只能關在籠子裡的瞎眼貓是覺得牠可憐，
憐憫的善心很有限，
我能夠毫不猶豫拒絕在火車站為了籌學費賣商品的窮學生，
對路邊殘缺的乞丐視而不見。
但我就是莫名地對小灰心動，
一開始是因為牠實在跟柳丁很像，所以特別去逗弄，
什麼時候竟然對牠感情這麼深了自己也不知道。
醫生說因為牠太大隻了，沒有人要養
於是我每天摸摸牠，
告訴自己再一天，
如果再過一天沒有人要養，我就…
某天我終於偷偷下定決心。
走進醫院，卻發現小灰不見了。
醫生笑著說：
「有一個人說想要養大隻的貓，就把小灰帶走了！」
姐姐安慰我有人養很好啊！至少牠有家了，牠會很幸福的！
其實我也知道，但我還是忍不住失落
眼睛有點酸酸的。
說真的我還要照顧小橘，
也許小灰讓別人帶走才是好的；
但還是很難釋懷，
因為也許再也見不到小灰了。
所以看到朋友撿到的灰色貓阿橋時，
忍不住一直想到小灰，
還逼迫許多朋友聽了小灰的故事。
兩個月後，
我還沒從失落的心情走出來，
突然又在醫院看見小灰的身影。
當下第一個想法是＂難道被退貨了嗎？＂
急急衝上前去看，發現原本的胖胖貓竟然整個瘦了下來！
原來小灰到了新家還是不改亂吃東西的浪貓毛病，
到處亂翻食物的結果，牠生病了，
是肝衰竭。
我明白我沒有資格批評，但是，
不是說牠有了新家會很幸福的嗎？
理智上知道不能責怪牠的主人，
但是請告訴我，
在我心中健康可愛的胖胖貓忽然之間得了致命的病，
變得如此衰弱，隨時可能死去，
這種時候，
我該如何消化內心的震驚？
沒有兩天，小灰只剩下皮包骨了。
小灰脫水得很嚴重，
牠連抬眼的力氣都沒有，總是在睡覺。
這個情景就跟去年妞妞離開我們時一模一樣，
我像個神經病，每天站在籠子旁，
為不是自己的貓邊哭邊小聲地給牠打氣加油，摸摸牠，安慰牠。
我祈禱著，希望小灰能夠好起來，
即使以後我再也見不到牠也無所謂。
又過了兩天，
星期天我難得早起就為了去看牠，
小灰奇蹟似地稍微好轉，有力氣自己翻身，
還好奇地抬頭看姐姐撥頭髮的手。
醫生說也許是因為小灰原本身體不錯也很胖，
所以比較有本錢可以熬，還跟他要水喝。
姐姐對我說，
醫生沒有放棄，牠的主人沒有放棄，小灰也正在努力
我突然覺得好像又有了希望！
那天我帶著微笑離開醫院。
然而第二天傍晚，我再去醫院時，
籠子已經是空的了。
經過妞妞的事情，我當然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愣在那裡做不出任何反應，
姐姐馬上抓住我的衣服，
我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走出醫院，開始落淚。
等我稍微平復情緒重新進入醫院，
醫生告訴我們，小灰的主人時間抓得很準，
小灰走的時候應該不是孤單的。
牠的主人自己騎了很遠的車將小灰帶去火化，
再將骨灰載到別的地方灑葬，
讓小灰回歸塵土，成為花園的一份子。
我想小灰還是幸福的，我想牠的主人是真的愛牠。
去年的最後一天失去了妞妞，
我和姐姐站在頂樓邊哭邊看跨年煙火；
今年平安夜，我坐在書桌前痛哭失聲，
連給朋友的簡訊都無法一次打完。
儘管每年都得趕稿，我一直都非常期待這天，
但是今年，我第一次不想過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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